AROHA

絶対諦めない!

【麦斯×你】民国二十六年秋

#全文1.0w字,第二人称,女主自动代入

#民国谍战背景,情报处副处长麦斯×行动处处长你

题记:“jeg elsker dig.”  “我爱你。”


你见到麦斯米科尔森的那一年,是民国二十六年秋。

作为远洋知名的刑侦学专家,他被特高课重金顾问为情报处副处长已三年有余,但从助理口中得知,他的低调与神秘完全超乎人想像,在特高课总部现身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他就如他所管理的那些由摩斯密码亦或是某国某地不知名的小众方言组成的情报系统一般来去无迹,却总能在关键的特定场合一鸣惊人。

“他是个丹麦人。”助理一边替你收下翻阅过的关于他的文书材料一边凑近一些同你耳语,你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情绪。

“知道了。”你示意助理停住脚步在门外等候,自己则轻轻叩响他办公室的檀木门。


秋日里萧索又温和的阳光携星星点点浮尘透过半掩的窗映在他面庞,于是他左半边脸在浮光掠影的轻抚下明媚流转,而右半边脸则隐于高挺鼻梁洒下的阴影里,他的眉骨是北欧人特有的优越高度,于是那方阴影便归顺地聚拢于他右眼处,危险,但迷人。

听见你高跟鞋击地的响声,他优雅地为钢笔旋好笔帽,站起身来看向你。他的眼睛闪着最顶级猎手那般运筹帷幄又自信玩味的光芒,瞳仁是琥珀色与黑色交汇在一起的神秘动人,你竟一时间无法分清那是犀利的警告还是温柔的示好。

“您好,柳小姐。”

他主动向你伸出手来,唇角勾起一个得体的弧度。

你也伸出手来与他堪堪一握,回以一个同样得体的浅笑。

“我想吉田课长已经向您提起过我,但还是容许我正式自我介绍一番,”他微微停顿,轻挑眉毛,见你点头,才继续道:“鄙人麦斯米科尔森,三年前被调来特高课任职情报处副处长,久闻柳小姐大名,很荣幸能与您合作共事。”

你在心里感叹着他毫无口音的中文与八面玲珑的圆滑,竟一时间不知该赞叹还是该悲哀。

“是米科尔森先生谬赞了,鄙人柳容悦,行动处处长初上任,还请您与朱处长多多关照。”


你承认你不得不对这位来自遥远国度的神秘情报利用者多留意几分,不管是他带有典型异国风情的面容,亦或是仿佛会全世界语言的能力,还是对情报破译的雷厉风行,都让你在第六感里无意识地好奇,与担心。

“我不明白,他作为丹麦人,为何要来上海的特高课,他到底是中统还是军统,南京的还是重庆的,亦或是…”

“他的身份我们不止一次怀疑,”梁叔站起身来再次贴着地下室的木门听了听,确认一切如常后从做掩护的药柜底下取出不锈钢水壶来为你倒上些许茶水:“但不管怎样的多方打探都是一无所获,不过,这三年来,组织上从没有要求打掉他,或许这个人,至少是现在,并不是我们的主要威胁。”

你点点头,心却丝毫没有放下,只抿了一口茶水,梁叔将药柜上的一包参耳递给你,换上殷切的笑容:“小姐的这个病,用参耳入药,持续调理上半个月,即可逐渐恢复康健,如若这期间觉得成效不显,再来找鄙人便是。”

你收好药,将蕾丝圆帽重新戴回头顶,拉开车门时公馆的仆从正好抽完一支烟,见你钻进后座,忙将车子发动。

你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刺杀大东亚共荣协会经济司司长加藤雄一的计划在半个月后执行。


十二月的冷风夹杂着刀刻一般的刺痛,高跟鞋踩进薄雪里时发出清脆的细响,你不由地裹紧了藏青色的貂皮袄,将方才化完妆的脸尽量埋进衣领里。

大东亚共荣会的虚假繁荣总能在这种觥筹交错的舞会中得到充分体现,你拈起羽毛折扇轻轻打开,富丽堂皇的盛会只是你枪响之前的最佳掩护,你香扇半掩下的锐利目光很快扫射全场,最终定在正翘着二郎腿品味一支细烟的万家小少爷身上。

你慢慢踱至酒桌前托起一杯香槟,有意向右前方举了举,借着穹顶豪华绚丽的施华洛世奇水晶灯摇晃着,这是你们的暗号,不多一会儿,那看似玩世不恭的少爷便左顾右盼着向你靠近,最终在离你半步远的地方打了个响指。

“少爷还有烟吗?”

“真不巧,这是最后一支。”

暗号对上的那一刻他收敛了些许纨绔子弟的嚣张气焰,又走近一些,背对着人群微低下头:“怎么安排?”

“十点准时在二楼会面,他的房间在208号,”你边缓缓摇着扇子边飞速传递信息,眼神锁定着正在舞池沉迷美色的加藤雄一,也不时用余光观察着周边情况:“到时我会先与他共舞,我们上楼时我会有意撞到你,那……”

一个高挺而优雅的身影向你们走来,你立刻噤声,抬眼深望了一下还正摇着酒杯聚精会神等待下文的小少爷,他立刻意会,又把你们的距离拉近半分,随即挑逗地撩拨着你额前的碎发。

“万小少爷,你再这样,我可就要告诉万夫人…”你假意与万楚良纠缠,实则不断以余光瞟着越来越近的麦斯米科尔森,终于,他站定在你们不远处,你忙假装很不好意思地推开身边人,向他轻轻行了个礼:“米科尔森先生…实在是抱歉,”见他一脸调侃的微笑望着你们,你假意慌乱着错开半个身位:“呃…这位是,股票大亨万国兴老爷家的小少爷万楚良……”

“幸会,”你未曾想麦斯竟直接打断了你的话,仍然挂着得体的绅士笑容向万楚良伸出手去一握,却仿佛不屑于向他介绍自己一般,只微微颔首望向你:“不知柳小姐可否赏脸与我共舞一曲?”

你一顿,飞快地用余光瞟向腕表,指针停在九点四十五,此时你应该已经要去吸引加藤雄一的注意,而麦斯米科尔森的出现绝对是直接扰乱了你们的原计划。

你感觉大脑在飞速旋转着想些得体的词句搪塞面前这位丹麦绅士莫名其妙的热情,却见万楚良已然抢先一步,只见他立刻摆出娇纵小少爷的模样,颐指气使地推了一把麦斯,随即装着半醉不醉朝对方高声叫嚷道:“你干嘛啊你个外国佬,这是我女朋友,我还没来得及请她跳舞,你够资格吗?”

谢天谢地。你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忙拿手肘捣了一下万楚良的腰,他吃痛哎哟一声,你义正言辞地喋喋:“你知道这位先生是谁吗?谁又给你的资格这样同人家说话!”说着又忙给站定一旁的麦斯道歉,但你敏锐地捕捉到他锐利眼眸深处涌动的担忧。

你并未来得及分析他言辞之外的深意,因为伴随响动加藤雄一已腆着肚子踱到你们面前,你在心里感叹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听加藤清了清嗓子,饶有兴趣地望着你与万楚良。

“小子,那我有没有资格请你的女朋友共舞一曲?”


你假意深醉与加藤雄一踉踉跄跄撞入他的208房时,离刺杀时间还有两分钟。

“你找谁?”

“你给我让开,”是万楚良的声音:“我找我女朋友,一个死胖子把她带走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许向前一步。”你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随即周围客房的门突然间纷纷打开,你忍不住狠狠咬住了下唇。

“加藤先生?”敲门的声音传来,你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贴紧墙壁将手枪慢慢上膛,心脏仿佛就要跳出胸腔一般。

“加藤先生,你在吗?加藤先生!”

门被粗暴踹开的同时你听到一个人应声倒下的声音,只见万楚良已抢先一步掏出了枪,你借着门板直接给了冲进来的第一个护卫爆头一击,趁着其他两名守卫朝向万楚良时又是果断两枪,万楚良一把拉住你:“快跑,手枪没消音,我们…”

“小心!”你一把按下他,眼疾手快射出一枪:“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守卫…”枪响之后的火药硝烟味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在以高跟鞋扼住一个人咽喉的时候子弹已经告罄,你毫不犹豫抄起折扇对着他的侧颈狠厉一捅,万楚良正将用他的领带勒///死的一个守卫放倒在地,你们听到了混沌不清的皮鞋击地的声音。

“快走!”你一把扯住万楚良将他直接推出连着另一座哥特式屋顶的窗,却还未来得及将报表交给他,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你并未听到背后传来枪响,左肩却已传来一阵剧痛,你忍不住惊呼出声,倚着墙壁软倒在地时却发现是麦斯米科尔森。

你在心里警铃大作,却见他疾步走来单膝跪在你面前,一把夺过你的折扇揣进西装内兜,随即是一双微凉但沉稳的大手在你左肩的伤口处蹭了蹭,你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才发现他将那些擦出的血抹在你脸颊以及貂皮袄的其他地方,你很清楚他那一枪给你左肩留下了贯穿伤,却不敢就着疼痛昏迷,只见他稳稳地把你抱离地面,鹰一般的眼睛扫视一圈,突然朝右侧又开一枪,这时你才发现他用的是消音手枪,可他打死的分明是加藤雄一的一个贪生怕死而不敢在方才和你们殊死搏斗的守卫。

“你……”

“是斜角贯穿伤,你不会有事的。”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你头顶盘旋,你竟没来由地相信他。

纷乱的声音从楼梯口聚集而来,你用余光瞟到吉田课长震惊又狐疑的目光,只见他向你们走来,操着一口极其生硬的日式普通话:“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课长,我上来时看到柳处长已经负伤,恕手下无能,没能找到那个刺客。”

吉田课长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瞟了一下已经脸色发白的你,抿嘴点头:“快送柳处长去陆军医院,越快越好。”

“是。”麦斯微微颔首,随即将你抱得更紧,一路奔下楼梯。

他一定知道你怀里揣着那份报表,也一定知道是你杀了加藤雄一。

可他只字未提。


“我们并未得知加藤雄一处会有守卫,这的确是个突发情况。”

梁叔将你和万楚良的杯里都倒满带着些碎渣的红茶,随即将关切的目光投向你:“你的肩膀还好吗?”

“放心,没有什么大碍。”你朝他宽慰地笑了笑,却不能不想起麦斯米科尔森。


那是你出院后的第一周,吉田课长的问讯虽迟但到,只是当你打开课长室的门时,正对上麦斯米科尔森优雅但神秘的双眸。

你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却又不自觉地放下了心。

你将已经编织的天衣无缝的谎言说给了吉田课长,滴水不漏程度令他不得不作罢,但你清楚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无法再进行任务行动了,否则你的身份秘密很可能泄露。

“刺客是两个人,现场不仅发现了枪击,还发现了一种刀具的伤口,很可能是两个人同时进行的刺杀,而也正是这种刀具,杀死了我们的加藤司长。”

见吉田课长一直默默地盯着你,你不动声色挑眉开口:“课长,我确定当我看到的时候是一个人,是个身材很高的男人,枪法很准,很可能受过专业培训,或许是延安的特派精英。”

吉田课长抿抿嘴,又把目光转向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麦斯米科尔森,半晌,许是压迫感达到了顶峰,他缓缓开口:“米科尔森先生,你有看到过凶杀现场留下什么可疑刀具吗?”

“并没有,先生。”


那日你们并肩离开课长室,一路走回彼此各自的办公室时都是默不作声,终于是你先开口打破死寂,无人的角落里只有浮光跳动的明媚,打在他优越的眉骨上,于是他整个人竟也变得柔和起来。

“为什么帮我?”

他不回答,唇角勾起一个谐谑的弧度,目光流转,最终落在你左肩。

“没有落下后遗症吧?”

“放心…”你罕见地有点晃神,抬眼却正好落入他一贯深情的双眸。

“我没事。”


“他是军统的人,这是三年来我们第一次查到他的身份,”你回过神来,梁叔扶了扶眼镜:“实在太巧,军统此次的目标也是加藤雄一,而他对紧急情报的破译能力一向超乎想象,所以…”

“可他为什么会帮我们?”万楚良放下茶杯疑惑抬头。

“拥有共同敌人的两个人总能更快成为朋友。”


上海的二月潮湿中带着冰沙的微冷,昏黄路灯下映着飘落的雪滴,一切竟在这寒意与浪漫中无可奈何地诗意起来。

面前永远西装革履运筹帷幄的麦斯米科尔森为你的白瓷杯里再次添上咖啡,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就酿在咖啡升腾的乳白色烟雾中,给你一种朦胧的温柔,他托着下巴静静凝望着你,头顶是暖黄色的灯光,窗外是淅沥的小雪,这让气氛竟一时间暧昧的不真实。

“丹麦现在会是什么天气呢?”你刻进骨髓的理性将你拉回现实,于是你低头搅拌着咖啡杯里的方糖问道,彼时天幕暗沉沉地压下来,雪仍是淅淅沥沥地飘落几滴,你嗅到了一种奇异的哀伤。

“大雪,很大的雪。”他那双仿佛从上世纪而来又带着下个世纪秘密的双眸仍定定地注视着你,你挑挑眉,却没有感到丝毫不安,只是习惯性将目光再次移向窗外,随即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远远地可以看到雪山,甚至可以看清厚厚的积雪的纹路,我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在街角与人碰见也只能转转眼睛打招呼,因为太冷了,呼吸的空气里都带有冰碴,钻进鼻腔里,会把鼻子冻的红红的,像这里北方人过冬时腌的萝卜。”

你被他新奇的比喻逗的忍俊不禁,忙拿手帕轻捂住嘴,你用余光瞟到他也微微翘起的唇角,而那双眼睛仍像能看透一切一般静静凝望着你,继而他又开口:“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去街区结冰的湖面上滑冰,我哥哥的技术很好,我们还会互相故意让对方绊倒……”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仿佛是想起了很远很远的事,他端起咖啡杯来饮了一口,又抿抿唇:“我们还会在冰面上喝酒,啤酒被冻成冰块,我们就着篝火让它化开,边喝边搅扰冰面下正睡着觉的鱼。”

你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不可闻的忧伤,他半边身体被笼在暖黄的灯光下,半边身体则映着窗外冷色调的雪夜,于是他整个人竟不多见地脆弱起来,他突然避开你的目光,垂下头去搅了搅咖啡杯,那一刻他仿佛整个人融进咖啡掀动起的泡沫中,破碎的不真实。

“你来这里多久了?”你终于开口。

“很久了。”意料之中模棱两可的回答。

“你……想家吗?你的……家人,朋友……”

他不语,只轻轻浅笑,端起咖啡杯来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仿佛在痛饮什么美酒。

“你很久没喝酒了吧?”

“嗯。”他微微点头,泛白的指节轻轻叩着桌面。

“太久了。”


在那之后你们的交流逐渐多起来,但更多的仍然是工作方面,总部暂时封存了你的代号以保证安全,但你仍然会在特定时间去梁叔的中药铺里提供最新信息,并以行动处处长的职位便利秘密保护几个被不幸捕获的同志,你做的极其隐秘,于是大半年的时间风平浪静地过去,只是他会在你奉命与情报处交换信息时从背后变出一支红玫瑰,然后在秘书心领神会的目光回避中微微欠身递给你。

“和他的接近是有利的,”梁叔摩挲着他新送你的那朵红玫瑰,抿抿嘴拍了拍你的肩:“我们需要弄清他的身份,而他的主动示好我们更没有理由错过。”

于是你答应了他向你抛出的一同前往舞会的橄榄枝。


初秋的夕阳下,他整个人都被即将西沉的日光笼罩,车子还未停下时你也不知道自己盯着他看了多久,只记得他唇角的浅笑与深邃的眼窝都被你牢牢刻在了脑海里,忽然车子停下,他从台阶上走下来替你拉开车门,微微欠身将胳膊伸给你。

他穿了一身精致的燕尾服,周身散发着薄荷与松木的清新味道,你怔了一瞬,整理了一下深绿色的晚礼服裙摆,挽住他的胳膊跳下车。

“你今天真是光彩照人。”他轻轻一笑。

“你也是。”

你不知道他夸赞你的话是否只是逢场作戏,但你深知自己简短的三个字却动了真心。

那整场舞会都充斥着上流资本阶层的鼎沸与喧嚣,这是你向来嗤之以鼻的,但这回你却什么都没能听见,你只觉得周遭皆是醉酒后的朦胧与梦幻,他拖着你的手轻盈转圈,你的礼服裙摆在身下飞扬,你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们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从未商量过的舞步是他主宰的默契与优雅,但你却觉得他仿佛对你说了许多,他甚至用那双眼睛把一生都告诉了你。

“你的眼睛不会酸吗,你甚至没怎么眨眼。”最后一曲结束,他轻轻护着你钻出酩酊大醉的人群,笑着倚在楼梯的雕花扶手上,你赶忙回过神来,他抬手好像要做什么,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空中打了个旋收回,他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腼腆的笑,继而指指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你右肩。

“噢,噢,”你这才发觉自己的肩带已经滑落,一贯的从容冷静竟一时间分崩瓦解,你感觉脸涨的通红发烧,忙手忙脚乱把肩带重新提回肩上,思忖良久,这才又鼓起勇气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你今天感觉…很不同,非常抱歉我竟一直盯着你看,我……”

“没有的,没有的,”他竟也手足无措起来,情急之下竟还挠了挠头:“你今天也很美,我是说…我们今天好像都没有喝酒,怎么都这么语无伦次了呢…”

你垂首浅笑,带着蕾丝手套的右手忽然被他缓缓牵起,彼时人群皆在浮华与疯狂中狂欢,他就那样试探性地虚握着你的手,你仿佛受了什么指引一般向他靠近,他的唇瓣在轻微颤动着,你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他给了你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彼时他用右手微微托着你的下巴,他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可他却仿佛隐忍着最深重的欲望与情愫,只以那两片温暖又泛着凉意的唇瓣轻轻触碰你的嘴唇。

“抱歉。”他在你耳边洒下颤抖的低语。

“没事的,这是我想要的。”你抬头望向他深邃的眼眸,却敏锐捕捉到他眼底细微破碎的哀伤。

那晚觥筹交错喧嚣迷醉到天荒地老,但他携着你进行了一场抛却一切的出逃。


“221师和225师的暴露会损失我们的中坚力量,所以这次的行动很艰难,也很漫长,否则我们不会轻易重新启动你的代号。”

你握紧了手里的茶杯:组织内出现了一个叛徒,正在向76号情报处处长朱洪春投递党内秘密情报,而正是因为这次关键人物的泄密,直接导致了221师和225师的暴露。

“我能做什么?”你急切询问。

“我们需要保证221师和225师全体同志的安全,且借此彻底扳倒朱洪春,独狼已经批准我们展开计划,代号狩猎。”

“具体实施?”

“独狼会派遣一位来自延安的地下党同志与你接头,时间是后天晚上九点,但这次的接头,是你要抓获他。”

你一愣,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

“所以…他会掉包叛徒所投递的情报,为那两个师的同志撤离提供充足时间,然后…”

梁叔一时间也无法说出话来。

“可是我们该如何扳倒朱洪春?”

“那位接头人会告诉你的,用你们都知道的方式,我们每个人获取的信息都不完整,你也明白,是为了任务的完成度和我们每个人的安全。”

你靠在椅背上良久,终于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十二月底的风像刀刃一样划着你的脸,你把半张脸缩进围巾里,和麦斯并肩走在巷道。

“你还没告诉过我,你的童年是怎样的呢。”他自然是不怕冷的,瘦削的脸刀刻一般凌厉,面向你时又是述不尽的温柔。

“我的童年……”你把脸探出围巾来深深吸了口气,笑着说道:“糖葫芦,妈妈做的大锅饭,还有和小伙伴上房揭瓦。”

他轻笑一声,突然在大衣内兜里摸索一阵,取出一串包好的糖葫芦递给你。

“你怎么…!”你又惊又喜,完全不敢相信地接过糖葫芦来拆开包装:“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喜欢吃糖葫芦吗?”

“没有。”他歪头看向你,挑了挑眉。

“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猜的。”

你又气又笑,伸手拍了一把他的肩,随即毫不犹豫咬下一个糖葫芦。

彼时又下起了淅沥的雪滴,你们仍旧并肩走着,路灯的昏黄在你们脚下串起星河的倒影。

“你知道我爱你用丹麦语怎么说吗?”

“不知道。”你耸耸肩。

“jeg elsker dig.”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怎么说?”你第一次听到他说丹麦语,顿时来了兴趣,忙凑近他一些问道。

“jeg”

“嗯,jeg”

“elsker”

“elsker,你们丹麦语怎么尾音都是上扬的啊,真有意思。”

“dig”

“dig”

“jeg elsker dig.”

“jeg elsker dig.”

“Yes perfect.”他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你的头发,随即在你侧脸轻印一吻。

“那中文的我爱你怎么说?”他突然用英语问道。

“我不相信你不会。”你朝他挤了挤眼睛,狡黠一笑:“你不是会全世界的语言吗?嗯?我们大名鼎鼎的情报处副处长?”

“我不会。”他固执摇头:“我要你教我。”

你挑挑眉,全当他有意耍赖,随即也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爱你。”

“怎么说?”他也像你方才那般凑近了些,饶有兴趣地望着你。

“哎呀,你真的是,”你又羞又笑,抓抓头发红着脸教他:

“我”

“我”

“爱”

“爱”

“你”

“你”

“满意了吧?”你的脸已经涨的通红,忍不住轻轻捶了一下他宽阔的胸膛。

他一脸得意地笑着,却和着冷风趴在你耳边,低沉的声音携温热的气息掉入你右耳。

“我也爱你。”


民国二十八年冬,元旦。

指针指到了九点,你将黑皮帽向下压了压,极力调整着声音的颤抖。

“包围,抓捕。”

旅店被团团围住,凌乱的皮鞋踢地声搅的你心神不宁,终于,当你感觉黑皮手套下的双手都快被手枪的生铁质感冻麻木时,一声枪响响彻你的整个心脏。

你表现地泰然自若,脱下手套走向旅店门口,却在那人被粗暴拖下楼梯随即被扔在你面前时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是麦斯米科尔森。

在你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脱下笔挺的西装,面前的他跪趴在地上,膝盖处汩汩地冒着血,他穿了一件羊绒大衣,下摆早已被血浸透,亚麻色的头发早已不像从前那样优雅地梳理整齐,而是带着汗水凌乱地搭在额前。

你只感觉脑袋里一阵眩晕,是几乎要昏迷的撕裂感,手下粗暴地夺过他揣在怀里的文件,你强撑着打开,是一行行复杂的电文密码。

“……”

“……”

他费力地仰着头看向你,眼睛深处却闪烁着你从未见过的坚定,你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嘶哑着声音说出了那句接头暗号:

“这是新式密码吗?”

“不……”他咬紧牙关,汗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滴入羊毛大衣的衣领里,可他分明是眼角含笑的,你甚至为那大义凛然的笑意震颤。

“这是四方密码。”


“为什么会是麦斯米科尔森,为什么会是他……我要向独狼通电,为什么……不……”你一口喝掉苦涩的茶水,仿佛在痛饮什么烈酒。

“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是他,”梁叔的声音已有些梗塞,他抬手扶了扶眼镜:“容悦,他就是独狼。”

“你说什么?”你仿佛挨了当头一棒一般眼冒金星。

“是的,是他自己向我们……下达了抓捕他自己的命令……”


再见到麦斯米科尔森时,你只感觉浑身的血液像被在沸腾的锅里煮过一般滚烫,短短几天,他已被折磨的面目全非,手腕被尖锐的镣铐磨出了暗红的血,粗布囚衣上满是斑斑驳驳的血迹,而腹部尤其明显,你非常明白他已受了烙铁的酷刑,他高挺的鼻梁上满是血污,瘦削的脸颊甚至凹陷下去,下巴尖的更像刀刻的一般。

他比从前更瘦,凌乱的头发像枯草一般张扬,你无论如何也找不回他西装革履时的不可一世,却仍旧从这具被折磨的体无完肤的躯体上寻觅到了一贯傲视群雄的气场与运筹帷幄的自信。

“米科尔森先生。”你鼻子一酸,使劲吸了口气忍住立刻涌到眼底的酸涩。

“柳小姐。”他的声音失去了曾最后一次在你耳边低语的磁性,沙哑中透着疲惫,你甚至怀疑他们强迫他吞下过什么致命的东西,这样想着,你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却被他的手势吸引,只见他微微活动了一下被紧紧铐着的手,以眼神环顾了一下整个囚室,又用手比了个窃听的手势。

你登时明白,他示意你伸过手来,在你手心点下一串密码。

梁叔的那句“那位接头人会告诉你的,用你们都知道的方式”回响在你耳畔,你忙拉开椅子坐下,清了清嗓子。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你背叛了我们,米科尔森先生。”

说这话时他的指尖飞快在你手心翻飞:“叛徒代号:孤鹰。我掉换了情报,将221和225师的情报给了朱砂,此人会在两天后和你在宝善街282号接头。”

“代号:”“柳处长,你竟然也不相信我,我说过,我是被冤枉的,是被小人陷害,我与共党毫无瓜葛,”他的指尖带着凉意,却冷静到出奇:“我要一杯美式咖啡,不加糖。回答:抱歉,美式咖啡已经卖完了。”“可连你也不信任我,认为我会跟所谓地下党有所勾结……柳处长,我对你失望,但恕我直言,的确无可奉告。”

你翻过他的手打出密码:“我需要找机会给朱的文件掉包。”你皱了皱眉毛以示询问,嘴巴也没有空闲:“事到如今你竟还在苟延残喘,那我也做不了什么了,米科尔森先生。”

他向你微微点头,将手摊开以示情报汇报完毕,你只感觉心脏像被一张大手狠狠捏住,疼到无法喘息。

牢房尽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你知道是看守前来结束问讯了,突然间,他握住你的手,骨节发白,带着剧烈的颤抖,却坚定地扣着你的指尖,将你的手心翻过来。

“我爱你。”

他用摩斯密码在你手心点道。

你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你感觉到自己的眼眶酸涩的发烧,嘴唇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抓紧所有的机会紧紧吻住他苍白的唇瓣,而他在最后一刻深深地加重了这个吻。

“jeg elsker dig.”

你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


民国二十八年春末。

孤鹰已被收剿,叛徒铲除,梁叔照例为你倒上茶水,随即询问起你关于朱洪春被毙的情况。

“情报失误,栽赃陷害,就算是吉田想包庇也无法完成了。”顿了顿,你的声音有些沙哑。

“成功了,狩猎计划。”


你最后一次拥抱麦斯米科尔森,是在三月里的一个夜晚。

彼时你为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他套上麻袋,他整个人软倒在你怀里,口型无声地唤着你的名字。

你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你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你怕借着审讯室昏黄的灯光看到他狰狞可怖的伤疤与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躯体。

“你还想说什么,说吧。”你忍着撕心累肺的痛冷冰冰地对他说。

“我想……”他有气无力地撑开眼皮,唇瓣艰难动了动:“Jeg vil hjem.”

那是你第二次听到他说母语。

他说,他想回家。


那夜他无声地栽倒在初春萌动的嫩绿草坪里,鲜红的血伴随你震颤一瞬的双手为即将盛放的鲜花做了殉葬。

你与他的初识在民国二十六年秋的暖阳。

你与他的诀别在民国二十八年春的深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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